Chapter06 苦尽甘来,所以,她来了-《你是心上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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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星临的呼吸有一瞬的安静,睁开眼睛,看见时小多蹲在他面前,皱着眉毛:“我没猜错,你真的在发烧!”

    季星临揉了揉额角,道:“歇一会儿就好了。”

    时小多拽他的手臂:“起来,去医务室。”

    听到“医务室”三个字,季星临习惯性地皱眉,坐着没动,道:“我不去。”

    对付季星临这种驴脾气的,不能呛,只能顺着毛哄,时小多蘑菇似的蹲在他面前,同他商量:“那我去医务室给你开点退烧药,你把药吃了,行不行?”

    时小多额头上还顶着一小块红痕,被周楚屹一球砸出来的。季星临伸了伸手,像是要帮她揉一揉,又觉得不太妥当,动作顿在那里,道:“还疼吗?”

    时小多主动把脑袋往他手底下凑,小狗似的蹭着他的掌心,弯着眼睛:“有点儿疼,你能帮我吹一吹的话,肯定就不疼了。”

    对于这种公然调戏,季星临一向应对不来,只能岔开话题:“去帮我开点退烧药吧,再弄点纱布和酒精,伤口裂了。”

    〔82〕

    季星临去了体育馆的卫生间,这里很少有人来,更干净,也不怕被老师或教导主任撞见。

    他对着镜子掀开衣服看了看,汗水已经把伤口边沿泡得发白,还隐隐渗着血,跑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针扎似的疼。

    卫生间的门被人叩响,时小多压低声音,做贼似的:“纱布我帮你要来了,还有酒精和退烧药。”

    季星临将门打开,时小多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受的伤啊?周楚屹身上有暗器,对你下黑手了?”

    季星临懒得多解释,敲了敲她的脑袋:“外头等着。”

    时小多有点儿委屈,捂着额头小声嘀咕:“担心你才问的,不想说就算了。”

    季星临叹气:“外头等着,一会儿跟你解释。”

    除了药棉、酒精、纱布和退烧药,时小多还帮他买了瓶矿泉水和消炎药。季星临脱掉上衣,肌肉线条上腾着青瓷般的质感,光滑紧实。他用药棉蘸着酒精洗了洗伤口,然后缠上纱布,用胶条固定,动作既轻且快。

    处理完伤口,他就着那瓶矿泉水咽了两片退烧药和一片消炎药。剩下的药和水他本想扔了,手在垃圾桶上悬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小姑娘心细,他要是把东西扔了,没准她会想歪。

    你看,感情是多神奇的东西,让冷硬的人变得柔和,让孤僻的少年懂得体谅。

    发烧时喝粥最好,时小多就近找了家粥铺,带季星临去吃饭。

    这个时间去吃饭的大多是七中的学生,季星临本来辨识度就高,一场万米长跑后更是声势浩大,不少人盯着他看,小声议论。

    季星临挑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让时小多坐在靠墙的地方,他用自己的脊背替她挡下所有窥探和好奇。

    等餐的间隙,时小多发现季星临很少玩手机,没事做的时候就安静待着,双手搭在桌面上,五指交叠,根根修长。她拿出手机戳了几下,季星临的口袋里传来一声消息提示,解开锁屏,看见时小多发来的消息:“喂。”

    季星临回复:“哦?”

    时小多:“坐在你斜后方的女生,已经拍了三十多张照片了。”

    季星临:“嗯。”

    时小多:“我也想拍……”

    季星临:“在这儿?”

    时小多眼睛一转:“放学后你有时间吗?”

    季星临挑眉,时小多扭头看向窗外,假装自己目的纯洁。

    饭吃到一半,季星临去买水,回来时手上拿着两瓶果汁,包装花里胡哨的。他将其中一瓶放在时小多面前,道:“这是包装最好看的了。”

    时小多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在山中露营,季星临问她,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她随口答了一句“我们女生都喜欢好看的”。

    没想到他不仅当了真,还一直记得。

    时小多哭笑不得,她想,季星临这家伙果然是个河蚌,厚重的蚌壳下,是柔软的内在和珍珠般的美好。

    〔83〕

    退烧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下午的课程季星临直接睡了过去。任课老师大概也听说了那场“万米之争”,没有为难他,只是感慨,要是能把这股劲头放在学习上,该多好哇。

    老师叹一句,时小多跟着叹一句,是啊,要是那样,该多好。

    那样两人就可以一块去念很棒的大学了。

    这个念头像一针鸡血,准准地扎在时小多的动脉上,她立即精神百倍,连笔记都抄了两份,一份自留,一份给季星临,老母亲般操碎了心。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一阵喧闹,时小多戴上耳机,隔绝噪音,继续写字。

    季星临还在睡,何甜甜似是想叫他一声,手伸出去,余光瞄到坐在前排的时小多,又收了回来。她自时小多身边走过,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脚踹在时小多的桌腿上。

    时小多的桌面狠狠一颤,手中的笔尖划出去,在本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线。

    时小多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教室里人不多,都看过来。何甜甜瞪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吐出三个字。

    时小多只听到前面两个字——心机,后面那个字是什么,用脚指头猜也知道。

    时小多没生气,只觉好笑,她这样的都能算心机,这姑娘肯定也没见过什么厉害角色。

    罢了罢了,做人要大度,生气变成猪。

    同学走了,值日生走了,连最爱偷偷留堂加班读书的学习委员都走了,教室彻底安静。夕阳挂在窗外,余晖很暖,如同橘色的海。

    时小多摘下耳机,转过身,趴在椅背上看着身后的少年。

    季星临睡得很沉,脸上镀着些许金色的光,睫毛如同黑色的羽翼,勾起一条狭长的线,眼尾下有泪痣,清隽浓丽。

    教室里光线渐暗,空气里飘舞着细碎的浮尘。时小多感觉到心变得很软,像被蜂蜜沁透的小松饼。她伸出手,指尖划过季星临的鼻梁,越过眉峰,悬在那颗小小的泪痣上。

    多神奇啊,那个淡漠疏远的少年就这样睡在她面前,呼吸平静,没有芥蒂,不设防备。

    就好像……

    就好像他是属于她的。

    时小多被这个想法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枕着自己的臂弯轻轻戳了戳季星临的脸,嘀咕着:“喂,季星临,我们去同一所大学好不好?我跟你,去同一所大学。”

    运气好的话,可能会被同一个专业录取,分到同一个班级,还像现在这样,坐前后座。你在后面睡觉,我在前面帮你打掩护,遇到随堂提问就偷偷告诉你答案。不过,下课之后你要请我吃冰激凌,一支香草口味、一支巧克力口味。我吃着香草的,眼睛却忍不住看向你手里的巧克力冰激凌,你嘲笑我是馋猫,眼神和语气却是软的。

    好想和你拥有这样的时光啊。

    时小多神游了一会儿,想偷拍一张季星临睡着时的照片。

    她点开手机,调了调光线和滤镜,正要拍,季星临突然握住她的腕,换了个角度,闭着眼睛,道:“这样拍比较好看。”

    时小多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唬住,傻兮兮地扭着手腕转了个方向,直到照片拍完才想起来,她是在偷拍啊!

    偷拍的基本原则是什么?不能打扰正主,不能被正主发现啊!

    时小多囧了一瞬,也是在这一瞬,她发现季星临已经醒了,正看向她,眼睛里带着温和明亮的笑。

    〔84〕

    夕阳轻轻柔柔,窗外有学生的嬉闹声,时小多清了清喉咙,敲着季星临的桌面说:“心思收一收,一整个下午你都没有听课,要抓紧把落下的知识点补起来!”

    季星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可是我头好疼啊。”

    时小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嘀咕着:“不热啊,已经退烧了,为什么还会头疼?”

    顿了三秒,时小多猛地抬起眼睛:“季星临同学,你是在耍赖吗?”

    “是啊,”季星临伸了个懒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说,“我好像还没有耍赖过呢。”

    被偏爱的人才有资格撒娇、耍赖、不讲理,而他,从来没有被偏爱过。

    时小多低头在书包里翻了翻,先是拿出来一块巧克力,接着是两颗橘子糖,然后是一小包饼干。

    季星临正想问“你在书包里藏了个超市吗”,时小多将所有零食往季星临面前一推,道:“那我们做个约定吧,抄一页笔记,奖励一样小零食。”

    这次轮到季星临愣了三秒,他抬起眼睛:“时念同学,你是在哄我吗?”

    “是啊。”时小多大方地点头,“小时候我不肯做作业,林女士就是这么哄我的。不过林女士比较忙,平时都是我姐看着我,她只给我两个选项,要么听话,要么挨打。要不是因为她漂亮,我早跟她断绝关系了!”

    明明是抱怨的话,却听不出任何怨怼的味道,季星临甚至可以通过那些句子触摸到一个家庭,爸爸妈妈,妹妹姐姐,他们互相喜欢,他们彼此扶持,相亲相爱,热闹温暖。

    他那么向往,又可望而不可即。

    季星临垂下眼睛:“林女士是指林娉然教授吗?”

    “对啊!”时小多一脸天真,毫无城府,“我爸妈都是教授,江湖人称‘时老师’和‘林老师’。我们家一屋子学霸,除了我。小时候班主任跟林老师和时老师告状,说我成绩不好,有辱双亲学者之名。林老师多温柔的人哪,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她说,辱,耻也,我从来不觉得成绩不好是一种耻辱。作为老师,你可以批评她不努力,斥责她不认真,但不能向她灌输‘成绩不好就是低人一等’这种理念。我的女儿可以不优秀,但是一定不能自卑。”

    没有哪个小姑娘生下来就是开朗无畏、善良勇敢的,教会她这些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是后来遇到的人。

    她在洒满阳光的地方长大,有家人,有朋友,还有很多很多的宠爱和强大的保护,凭什么他一出现就把阴暗和冰冷、烦恼和难过统统带来了。

    凭什么……

    季星临突然明白,之前他的世界里没有“配不上”这个概念,不是因为他足够强大,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谁真正放在心上。

    心上的位置那么宝贵,当然要留给宝贵的人。

    可是,当那个人真的出现,他才知道这世界有着诸多规则,他可以不遵守、不在乎,但是没办法拉着其他人,同他一起不遵守、不在乎。

    〔85〕

    时小多察觉到季星临的沉默,她微微歪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身上的伤是在山中露营时留下的。”季星临低着头,双手搁在桌面上,“还记得许斌吗?你说他心术不正,其实是因为我和他有纠葛。初中的时候,我跟许斌的弟弟许斓打过一架,险些闹出人命,许斓被判刑,我被停课停了半个月。许斌想替他弟弟报仇,躲在山坡底下,藏了木刺划伤我,我把他打晕了。”

    时小多一愣,没想到故事竟然是这样。

    季星临故意剪掉了很多对自己有利的细节,比如,他之所以跟许斓打架,是因为许斓欺负低年级的小女孩,而许斓会被判刑,是因为刺伤了池树。

    他拿出自己最不堪的样子,以掩盖内心的空茫和卑微。

    季星临继续说:“我从小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不说话,不哭不笑,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谁碰,我就和谁动手,同龄的孩子都怕我。”

    家长闹到学校,要求季星临必须调换班级。校长出面,建议季星临的爸爸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去读特殊学校。

    他至今仍记得爸爸哀伤又无奈的表情,摸着他的脑袋问他,小临,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

    想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有想,都是些下意识的行为。

    时小多怔怔地坐在那里,不晓得是在发呆还是被吓住。

    季星临轻轻叹气,拎着书包站起来,道:“我之前说我脾气不好,不是吓唬你。别再围着我转了,去认识更好的朋友吧。”

    时小多没说话,季星临从她身边走过去,带起细微的风。

    走廊很空,季星临慢慢走着,脚步声带起回响。

    他终于做到了远离她,将她推开,可心里却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洒脱感,反而多了一种怅惘,像是弄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

    季星临有些困惑。

    拐过转角,走下楼梯,手臂突然被人握住。时小多一路跑过来,气息不稳,轻喘着,说:“什么叫去认识更好的朋友吧,难道你不是吗?犯错并不可怕,人人都会犯错,只要肯承认并改正,还是有机会被原谅的。”

    时小多握着季星临的手臂,握得很紧。她像是在组织语言,顿了好一会儿,继续说:“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完美的小孩,人总要经历过一些事情才能真正长大,也许是坏事,也许是好事,这些都说不准,做了错事也不一定就是坏孩子。季星临,你千万别放弃,别放弃做一个好人,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时小多仰头看着他,眼睛很亮,像星星。季星临恍惚觉得他被那道目光刺了一下,刺得心跳悸动。

    时小多悄悄钩住季星临的手指,晃了晃,鼓励一般:“我爸爸说,人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生物,不是因为他们聪明,而是因为他们足够坚韧。一个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向上走,就再没什么东西能阻碍他。季星临,我们一起朝有光的地方走,好不好?”

    有光的地方……

    季星临几乎有了一种眼圈发烫的感觉,他想说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惦念和付出。可是,看着时小多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光,他再说不出自暴自弃的话。

    季星临没有挣开时小多,时小多的胆子大了些,手指向前递了递,从钩住变成相握。她握着他的手,眼神很软,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仔细想了想,发现你只告诉了我经过和结果,却没有告诉我前因。许斓为什么和你打架?你不是那种无故生事的个性,我相信事出有因。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或者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愿意解释,我都会耐心去听。”

    季星临低着头,看向两个人交握的手,半晌,突然闭上眼睛。

    他眼底有太多情绪,他不想被人看见。

    时小多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宽容的,只有你才能享受这种待遇,要珍惜呀。”

    季星临极轻地叹了口气,他想,有人这样相信你,你怎么能甘于平庸,回归黑暗。

    你一定要向前走,一直走,走到有光的地方,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你看,这世界多好啊,

    有山川河流,

    有月落星河,

    还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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