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岔路口-《梦里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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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义嘻嘻笑着,他一看见马小雨就忘记一切烦恼了。
“说正经的,小雨,我明天要到城头找事做了。”
“是吗,要做什么呢?”
“出冰棒卖。”
“卖冰棒?”
“嗯。”
“那个能挣多少钱呢?”
“还不知道,只能试一下看啦。”
“大家中考的分数还没下来,你能安心去吗?”
“没办法,我在家待不住。”
“好,我借力量给你,祝你一切顺利。”马小雨倏然抓了一下宁义的手,温柔道。
“让我抱住你,也许力量会更大。”宁义感受到了马小雨指尖上传来的柔情,情不自禁地作势要抱。
“你少给我得寸进尺!”马小雨把宁义双手推开,佯装生气道。
宁义嘿嘿笑了起来,连忙改口道:“逗你呢,我哪敢,此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马小雨噗嗤一笑,道:“这才像个君子!”
宁义笑而不语,脉脉看着马小雨,心道,当爱欲冲昏头脑时,君子就会变成痞子,幸好我还不迷糊。
清平县城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来到处是红砖平房,现在逐渐被七八层楼房取代,而且外墙贴上了磁砖;街道加宽了,开始有奧拓的士车在跑,偶尔看到皇冠、桑塔纳轿车疾驰而过,整个城市面貌焕然一新。宁义背着一个绿白挎包,走进了一条小巷,来到红梅冰棒厂门口,看见抬冰棒箱的人进进出出。
“老板你好,我要出冰棒,可以吗?”宁义问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你等一下,我看有没有名额了。”冰棒厂老板翻本子看了一下,又道:“还可以,不过要交钱。”
“怎么交钱?”
“一个冰棒箱押金五元,可以装下二百根左右。如果你要挑两箱出去,那就是十块钱。冷水冰棒出厂价两分钱一根,你可以去卖五分钱一根;热水冰棒出厂价五分钱一根,你可以卖一角钱一根;雪糕出厂价一角,卖价是两角。你要出多少冰棒,先把钱付了。”
“冷水、热水冰棒和雪糕怎么区分?”
“冷水冰棒就是用自来水掺上糖精冷冻而成,吃起来硬邦邦;热水冰棒是用开水掺上白糖冷冻而成,口感要软化一些;雪糕是用开水掺上牛奶加白糖冷冻而成,软化又有牛奶的味道,成本不一样。”
“那可不可以全部出雪糕?”
“可以,但是雪糕贵了,人们舍不得钱吃,你卖不完。”
“那怎么出才好?”
“大家一般是冷水和热水的各占一半,雪糕少量出一点。”
“那万一卖不快融化了怎么办?”
“真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可以给你报损一半。不过开始卖的前几天,因为经验不足,建议你少出一点。”
“冰棒!冰棒!卖冰棒喽!”宁义背着冰棒箱走出城头,向周围居民喊道。开始喊出“冰棒”两个字时,他感到重如千斤,声音难免有些发抖,但看在钱大哥的份上,他还是鼓起勇气一路喊下去,后来便顺溜了。第一天,他卖了一百九十多根,除去本钱赚了八块钱,然后吃了两顿饭用去两块钱,住宿又用了两块。住旅社也只能睡大众房间,有七八铺床,旅客天南地北的,互不认识,各睡各的床,晚上还怕被偷东西,提心吊胆的睡眠不足。宁义躺在旅社那汗味熏鼻的床上,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天花板,盘算半天都觉得不如人家下广打工强。但是听冰棒厂赵老板说,有的人一天就可以卖掉五六百根冰棒,还是能赚钱的。人家怎么做得到?这其中肯定有奥妙,必须虚心向他人学习,宁义暗下决心。第二日,他早早地来到冰棒厂,又出了一箱冰棒。然他不急于走,而是躲在冰棒厂外面一个角落里观察前来出冰棒的人。过了半个小时,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挑着两大箱冰棒出来,他脖子上围着一张毛巾,肩上的扁担一摇一荡的显得十分沉重。宁义估计他的这一挑冰棒至少有五百根以上,于是紧随其后,看到底去什么地方。那人七拐八转地来到了城郊客车站,只见他买往一个乡镇的车票,然后抬冰棒箱放在中巴车的货架上。宁义想也不想便跟着买票坐了上去。中巴车开往另外一个乡镇,一路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宁义感到一切都陌生,一切都新鲜,怀惴着激动的心情莫可名状。中巴车跑在泥砂公路上大约要了四十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这是一个山区小镇,只有一条街,街边建有十多栋砖房,其余均是木房。有一块墙壁上涂着几条宣传标语:
严格控制人口数量不断提高人口素质
少生娃多致富
男孩女孩都一样女孩是未来的希望
井溪区委区政府宣
宁义看到“井溪”两个字,才知道这里的地名。这是一个赶圩天,四面八方的老百姓集中到这里进行买卖。时值上午九点,人们陆续聚拢此地,搭棚摆摊,各种日用商品、农副产品琳琅满目,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临近中午,人流越聚越多,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宁义也在不断喊着“冰棒!卖冰棒喽!”,生意出奇地好,不到两个小时整箱冰棒一卖而空。他赶紧坐车回城又出一箱冰棒过来,此时已是下午两点,人流依然密集,阳光热辣不已,冰棒更是畅销。宁义在高兴之余,不断地观察着那青年的动向。他也快卖完了。过了一个小时,宁义的冰棒箱里所剩无几了。这时,那青年收拾冰棒箱,走到一个李子筐前,翻看李子果一阵,问卖果子的老农民多少钱一斤,老头叫二角五,他还一角五,双方磨嘴半天,最终以一角八一斤谈妥。只见那青年一下称了五十斤放冰棒箱内,挑着走向等车的地方。宁义剩下四五根冰棒也不卖了,匆忙收拾跟着那人后面。到了上车的时候,宁义主动帮忙那青年提箱子往中巴车行李架上放,那人冲他一笑,宁义趁机问道:“大哥,你贵姓?”
“我姓李。”那人淡淡道。
“李哥,你收这些李子果拿去城里卖吗?”
“嗯,回去后恰恰赶上傍晚就可以卖了。”
“城里的卖价应该不错吧?”
“随便卖个四五角没得问题。”
坐车回城时,宁义特意挨着那李姓青年身边落座,一路上虚心向他讨教。那青年是个热心肠的人,对宁义不吝赐教。他说,清平这里是个少数民族地区,每个乡镇赶圩都是按照十二生肖轮流回转,几乎每天都遇上赶圩。而赶圩因为人流量大,大家身上都背有钱,用钱就不会心痛,卖冰棒就比走乡窜寨销量好。同时,赶乡场又容易遇到土特产,比如干辣椒、土鸡鸭、田鱼,这些都是绿色食品,比较受到城里人喜欢,若有合适的便可收进城,平价卖出都有钱赚,而且容易脱手。当他了解到宁义住旅社后,便说那太浪费了,一天两块,一个月就是六十块,而他租民房住一个月才是二十块,平白就有四十块钱的相差,这四十块钱也不好找啊。他又用笔纸给宁义编排了一个赶乡场的地名顺序。这一日,宁义获益匪浅。晚上回到旅社后,宁义躺在床上又是眨巴眨巴地望着天花板。那李哥白天说的一席话,宁义大脑里筛过一遍,认为赶圩卖冰棒没有问题,但若收土特产进城卖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那必须对肉禽水产蔬菜水果的市场行情了如指掌。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那得跑到市场实地调查了解。第二日,宁义仍然只出一箱冰棒去赶另外的乡场,中午过后便回到了县城。他第一要做的是赶紧租房住。他跑遍半个县城,终于找到一旮旯地儿,几平方米,刚好放下一张破旧的单人木床,厕所和洗手台公用,住二十天租金为十块钱。宁义在木床上铺上草席,由于天气热,被窝也不要。这次从家里过来时,他只带一套备穿衣服,一般是晚上洗白天换穿。住的地方是要简陋一些,然而宁义认为这次出门是来受苦而不是享福,心里倒是释然。住的地方安顿好后,他便做第二件事。他带笔记本和笔走到菜市场询价,然后把重要的数据记录在本子上。他每天出冰棒赶圩,又收货回城处理,晚上总结分析行情,认真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日复一日,二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宁义积攒了四百多块钱。宁义退了房,挑着两个空冰棒箱去红梅冰棒厂退押金。他走进冰棒厂时,却看到赵老板正在乱摸帮工阿姨,摸了胸脯又摸下身。帮工阿姨三十出头,颇有几分姿色,用双手挡也挡不住,脸色红红的,不说话。有钱人就是胆大任性。宁义进退为难,只得咳嗽一声,心情极其复杂,既不是疾恶如仇,亦非辛灾乐祸,只是感到这一幕有点眼熟,好像在哪一场反映旧社会的电影中见过,心里莫名悲哀。赵老板看见宁义走进来,停下了手,若无其事地对宁义笑道:“小宁,你今天怎么来这样晚?你还想出冰棒么?”
“我家里有事,不想卖了,我来就是想退押金。”
“怎么,这一个月天天出太阳,正好卖冰棒,你还有什么事比挣钱更重要?”
“我的确有事,麻烦你退押金给我,以后若有时间再来出。”
“好嘞。”赵老板倒是爽快,不用多久便退出押金。
宁义走在街上,心里喜滋滋。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背了将近五百块钱在身上,突然想到要注意安全,心底刹那间有了那么一点点虚荣感。人啊人,怎会这样浮躁和肤浅?他暗暗自责道。他要给姨父张子成买一条烟,以感谢他借钱给自己。爸爸宁仁勤烟瘾也大,当然不能少了他。现在的烟因为有了过滤嘴,涨价了,每包最少也得七八角钱,以前一两角的烟不存在了。宁琴穿的衣服有点败旧,应该买一套衣裙给她,再给她买一双白网鞋,她肯定高兴。宁忠和宁兆的鞋子开始漏洞了,也该买。宁兆买一双白网鞋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可宁忠就不同,他得要运动鞋。爸爸妈妈也是好几年没买新衣服了,还是给他们每人买一件灰蓝色衬衫。还有谁呢?还有马小雨,该买什么东西给她呢?宁义倒被难住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她买化妆品。宁义出没于百货公司,此刻街上车辆呼啸而过,行人川流不息,街边门面音响歌声四起,一首《好人一生平安》格外响亮,只听唱道:
有过多少往事
仿佛就在昨天
有过多少朋友
仿佛还在身边
也曾心意沉沉
相逢是苦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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