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分家-《梦里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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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时,宁仁勤让宁义去喊吴国才一家来吃猪疱汤,吴国才爷儿俩不在家,他们也是出门寻找砌堡坎活路尚未回来。直到腊月二十六,他们才回到家。次日,吴国才杀年猪要喊宁仁勤和张子成两家人吃疱汤。因为年三十逼得太近,宁仁勤两口子没空,只是宁义和宁忠哥俩过去。张子成两口子也带着宁义的一个小表弟张玉衡来了。两口子都年近三十,张子成体形矫健,一张国子脸,英气逼人;吴阿凤虽是农家少妇,白净的脸厐却透出几分娇媚。
席间,张子成问道:“这次出门怎么回来这样晚?”
吴元锐答道:“开始找不到活路做,在他乡游荡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找上了,却是个大活,干也干不快,差点回不了家过年。”
张子成又问:“你们这一帮有几人?”
吴元锐道:“四人,元祥家两爷崽和我们。”
吴国才叹道:“现在不服老也不行了,人家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有活路也硬是不给做。”
张子成道:“你也六十多了,该休息了,还要出门。”
吴国才道:“我一翻年也有六十五岁了,力气倒是有一点,但人家看着就不相信了。我其实也不想出门,可元锐还不经什么事,看来还得带他一两年才行。”
“我以后自己找人结伴去。”吴元锐嘟囔道。
“说什么,我放心吗?”吴国才皱眉道。
张子成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让舅舅独立出去见见世面,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吴国才道:“除非他成家了我才放心。”
吴阿凤附和道:“是啊,元锐也该成家了。”
“来,不谈这些了,喝酒!”吴元锐端起酒碗打岔道。
过年时,宗流村有三件事让人感到比较新鲜。第一件事,有两家人开了小卖部,一个是民办老师马开廷家;一个是宁仁胜家,主要靠他的老父宁昌平在打理。他们卖的是烟酒糖和日杂用品,这对村里人来说确实方便了不少。大家过年了都舍得花钱,纷纷上门照顾生意,这两家人心里乐开了花。第二件事是宁昌武的儿子宁仁培买了一台柴油打米机,前后搞下来总共用了一千二百块钱。人们都很惊奇,他家怎么有那么多钱?有一句话叫做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不知能否恰当地形容宁昌武一家。宁昌武当年被打成反革命分子进了国营煤矿劳动改造,开头几年一直下井。他到了矿上变得聪明了,不再跟谁顶嘴,有时还主动去做事,赢得了领导的信任。有一次矿上收发煤处缺一个能写会算的,领导想到了他,便把他调上来,整日敲着算盘,轻松多了,而且工资照给。到了包产到户时,他一年也能挣个六七百块钱了。钟治儒家搬到城头后,原来小队给他家盖的三间木房要作处理,最终议价为六百块钱卖给宁昌武家。当时潘往云就对吴阿仰说,仰嫂,没办法,现在孩子长大了地方小容不下,这房子必须得买,贵是贵了一点,不过也只用你武爷一年的工资而已。快过年了,大家都要大量碾谷备吃,银龙河边所有碾房里排队待碾的谷子堆得满天满地。他这打米机的出现,虽说铁机器碾出的大米有点粗糙,没有碾子碾出的米饭好吃,但因它碾谷的速度快,的确解决了群众的燃眉之急,从而生意火爆。第三件事,便是马孝海的二儿子马开峰花了三百六十块买得一台双扬声器的收录机。那收录机需要装上八节一号电池,是个长方体的家伙,播放着流行歌曲,诸如《甜蜜蜜》等。马开峰学着城里人穿着蓝色喇叭裤,扛着收录音机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又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嘴里还叼着一支烟,行为举止显得很时髦,许多年轻人都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特别是一些年轻姑娘对他无形中产生了不少好感。他有时还要扛着收录机走村窜寨逗姑娘,大家围在一起说笑时他悄悄地把声音录了下来,然后再播放。很多女孩感到十分神奇,张个大嘴巴惊讶地看着他。马开峰就非常得意,微微笑着,慢声细气地跟大伙解说这收录音机的神秘功能。旁边的一些男青年看见了,不由忌妒道,他妈的,这真是哄姑娘的法宝,我也要想办法买一个。而宁义家的那台收音机就显得老掉牙了,宁仁勤埋着头调试波段半天,还是发出“叽叽”的嘶哑声,该淘汰了。
过年期间,马虎带头组织他们这五个小伙伴到处窜寨看姑娘。他们长大了许多,再也没有当年幼时那股瞎摸奶的狂热劲,而是有目标性地寻找异性玩伴。宁仁德和宁义头脑单纯一些,四处走马观花一圈便打着手电回家了。马虎、马庆和宁仁风,他们就要早熟一些,几乎在每个村寨都找到一个小“相好”,前两晚上在这个寨,后两晚上又跑到那个寨,与那些小姑娘们悄悄闪到一边,勾肩搭背的,嘴上不着边际地猫猫狗狗一阵,往往过了午夜才拖着疲惫的双脚走在田埂的村路上。
这一日,春光明媚,气候暖和。宁义用木扁担挑着木桶到村东头山泉汲水,遇见马小雨勾在池塘边洗菜,问候道:“洗菜吗,小雨。”
马小雨抬头笑答:“是呀,你汲水?”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挺好看。
“嗯。”宁义应了一下。
“你寒假作业做完没有?”马小雨问道。
“做完了,你呢?”宁义反问一下。
“我也做完了。马上就要报名读书了呢,我哪还敢再拖!”马小雨笑道。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杂志看?”
“没有,只有几本连环画,一套《平原枪声》和一本《尉迟恭》。那个尉迟敬德很好玩,手握钢鞭,力大无穷,性情粗爽。你想不想看?”宁义又答又问。
“我不喜欢看连环画。我家里倒是有几本《儿童时代》,是过年前和我哥去县城新华书店买的,你要不要看?”马小雨道。
“要嘛。”宁义高兴道。
“那你下午来我家要。”马小雨道。
“好。”宁义挑着水走了。马小雨还在洗菜。
往后几日里,宁义只要有时间,便抱着《儿童时代》看。他被里面许多小故事深深吸引住了,就觉得书里面有些话语是对自己说似的,尤其讲了一个三毛流浪的故事很让人感动。
春风拂柳,万事开张。宁义和宁忠已经上学了。田土里到处有人走动了。这时候,有一件事情令宁昌松感到很头痛,也很恼火。他的大儿子宁仁金闹着要分家。爷儿俩站在堂屋里,宁昌松骂道:“你妈和我一把屎一把尿才把你拉扯大没几天,你是不是觉得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认为我们当老的是你的包袱?”
宁仁金面露难色道:“不是这样的,爸爸。我和竹芯是这样想的,这家迟早也要分,晚分不如早分,早分早当家,以后做什么事也要方便一些。”
“你想当家?这家让你来当!”
“这个家太大,我当不成。”
“当不成?真是没有出息!你什么事都要听媳妇的,有点刚性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爸爸。”宁仁金嗫嗫道。
“你要给我在家好好干活路。想分家?没门!”宁昌松声色俱厉道。
“你太霸道了!我不干了!”宁仁金甩门而出。
“你!你!气死我!”宁昌松伸出右手指着门外,脸红脖子粗道。
“你怎能这样骂他?”马阿娜从里屋走过来,埋怨宁昌松道。
“我骂他?哪有这样对待老人的?”宁昌松忿忿不平。
宁仁金跑到宁仁勤家,诉苦道:“哥,你说我有什么错?老者办事一向爱自作主张,你弟媳想法又多,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我是不是只有分家另行单过?”
宁仁勤道:“要我怎么说呢,老人一辈子受苦受累,他就算有时发点脾气,作为年轻人,我们就忍一忍吧。”
宁仁金道:“怎么忍?这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这关系到整个家庭以后怎么吃用的事啊。”
宁仁勤继续劝道:“你也要站在老人的角度想一下,目前只有阿双出阁;仁志一是在部队,二还没有成家;阿桃正待闺中。你说你们一分了,这又置老人于何地?你还是劝劝弟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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