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县到并州有六天的路程，春天的风景是每一年斑斓色彩的重复，却让人沉醉。

    季遥岑和堇色从小生于深宅，鲜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人和物，再加上年纪不大，一路上倒是欢喜得很，冲淡了离家的惆怅。只是面对端木明湛时，她略略有些不自然，端木明湛倒是不以为意。

    第四天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坐上了官船横渡丛阳河。

    丛阳河连接着南北交通，每年到了四五月份，水位便会上涨，如果遇到暴雨天气还可能形成汛期。

    站在船板上，端木明湛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再眺望这白茫茫的河水，脸色有些凝重，回头吩咐道：“今晚可能会下暴雨，一定要小心。”

    “是！”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风卷起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先是细雨，再就是狂风大起，雨点变得密集而急骤，几乎是目不能视。

    除了季遥岑几乎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

    从上船开始，季遥岑的精神就不太好，病怏怏的，很显然是晕船，所以早早由着堇色伺候着回船舱里睡了。

    外面雨声如急骤纷杂的马蹄声，舱里季遥岑睡得不太沉，又一次做了那个噩梦。蓦然醒来，耳边唯有雨声，仿佛将她隔绝在一个逼仄窒闷的空间里，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铺头盖脸地袭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记忆中好像也有这么一次，做了这个相同的噩梦，然后醒来，她张皇失措地奔向母亲的房间，看到的却是母亲僵直的身体，大片的鲜血在她的胸口洇开，刺眼而绚烂……

    她愣了片刻，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向门外冲去。

    “小姐！”堇色大惊失色，追了出去。

    外面哗啦啦，白茫茫一片，风卷浪涌，整个河面都翻滚了起来，天摇地动般，所有人都有一种随时要被海浪倾覆的感觉。

    船板上雨水四溅，湿滑不稳。狂风卷着雨水将季遥岑淋了透湿，她跌倒又挣扎着爬起来，睁大着眼睛，却没有焦距，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跌跌撞撞地走向白浪翻滚的河面，甚至，听不到堇色尖叫声。

    一个浪头打上船板，她往前倾倒。倏然，一双精瘦却结实有力的胳膊将她死死地圈住，头顶被什么罩住了，她抬头，是端木明湛愤怒甚至惊恐的眼睛。

    “你不要命了吗！”他大吼着，几乎心都要蹦出来，而距离两人仅仅只有一尺就是河水！

    雨水将季遥岑的头发黏湿巴在脸上，她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其他，脸色青白，哆嗦着，她死死揪住对方的袖子，另一只手努力指着河的对岸。

    端木明湛怒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船已经不能掉头了，你安安静静地给我呆着！……”抱起她便往回走。

    季遥岑却像是听不明白他的话，她挣扎着，踢打着，情急中，她突然张嘴咬住了他的胳膊，在牙齿嵌入肉里的一瞬间，她感觉到对方身体刹那的僵硬。

    嘴里弥漫着血腥味，她却不松口，她有个疯狂的念头：她要回去！她要回去！……否则，什么都来不及了！……

    可是，她不知道什么会来不及了！

    头顶上的少年冷冰冰地说了声，“疯了！……”接着，她的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